视死如归

我的一位亲戚,死于癌症。

1,死亡

我站在墓前,所有人都面无表情,因为都带着口罩,即使有表情也看不见。据说在2020年,如果不带口罩,就可能死于肺炎。

我在想我多大年龄会死于癌症吗,还是现在就可能死于肺炎。我开始回忆他的生平,发现在我的脑子里,他的生平非常模糊。一个非常普通的人,做着非常普通的工作,非常普通的退休,得了非常普通的癌症,死了。我连他所在的单位名称都不知道,尝试回忆刚才葬礼上主持人说过的话,非常不好意思的是,我现在也没想起来。

还好他的孙子也已经上学了,一切如常,地球还在转。而且家中没有任何人得肺炎,今年非常幸运。然而,尽管父母介绍过,但他的孙子名字叫什么我也不记得了。

我在想,大概七八十年后,他的孙子也会死,也一样没人记得他叫什么,做过什么。

我突然想到了“4DK”中的大领主莫格莱尼的台词:“生命本身毫无意义,只有死亡才会让你领悟生命的真谛。”

2,命运

比起大多数中国人来说,我算是幸运的。尽管还不算太成功,但是总算脱了贫。可是每当我想起刚才那位逝者,我总觉得我还缺了点什么。

一个人总会死的,不是死于肺炎,就是死于癌症。早晚有一天我也要上路。可是这几十年时间,是什么让人和人之间有所不同呢? 我开始思索周围认识的很多人,包括家中的长辈,亲朋,以及我现在自己认识的圈子。我发现一件事:几乎每个人都有机会得到运气的眷顾,但几乎没有任何人最终从中得到什么。

家中长辈是改开的先驱者,然而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实现理想。尽管有客观原因,但主观原因是主要的。再想一想我所认识的其他上一辈企业家,在商海大潮中,利益驱动的多,短期博弈的多,但修正正果的几乎没有。以至于今天,我连他们的公司名字都叫不出来了。等他们死的时候,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小的时候看着这些叔叔阿姨,觉得他们都是商海英豪,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“327国债期货”、“519行情”,“坐庄、出货”。看着他们在市场中拼杀,翻滚。可是到今天,我竟然不记得其中任何一人了,他们都哪里去了? 听长辈说,死的死,逃的逃,剩下的极少,也泯然众人也。呜呼!

等我步入社会后,进入的是个更疯狂的圈子:币圈。大家出身草莽,农民、工人,博士,刑满释放犯欢聚一堂,高谈阔论“区块链革命”,一币万刀。而如今一币真的一万刀了,当年在币圈奋斗的朋友们,却真的“死的死,逃的逃”,数了一下周围的所谓“币圈老人”,几乎全军覆没,“发币,破产,跑路” 套餐三连,以前在一起喝酒撸串的小伙伴,或深陷囹圄,或者远走天涯。剩下没亏完的还坚持在网上大叫“区块链革命”,等待下一轮翻身机会。

这一幕何其相似。中国股市建立三十年,各路英豪逐鹿天下,然而拿住好股,至今获得财富的几乎没有。比特币出现十年,梁山好汉啸聚山林,然而就拿住比特币的,获得巨额财富的,我几乎没见过超过五人。

我们还年轻,还能折腾。但是再过三十年呢? 我不是还要死吗? 为什么死之前,命运连“财富”这件小愿望都不肯满足我,更何况治国平天下乎?

“生命本身毫无意义,只有死亡才会让你领悟生命的真谛。”

我坐在纳克萨玛斯空旷的大厅里,回想着这句话。

3,波澜

其实出来混的,都有两把刷子。和大多数人相比,如果有人既然已经出来做一点事,或者叫做“创业”,就已经实属不易。要承担多少风险和艰辛呢。

尽管如此,大多的结局还是失败。就我在币圈的感觉,好像是大多数人很早就参加了红军,但都倒在了长征路上。想要坚持到革命胜利,实在需要一点特别的东西。

回想一下我自己的教训,为什么没拿住比特币,除了现实的压力外,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主观原因。我在《我为什么没在比特币上发财》中已经讲过了。在比特币这个疯狂的世界里,其实我还是冲着利益而来,并不是真的愿意为自己所相信的信念买单。当潮起潮退,从浪颠跌入深渊,自然无法坚持。即便是做了差价,也没有勇气买回。尽管当时我有再坚持两三年的资本和时间,但在凝望深渊的恐惧面前,我还是退缩了。

如果说“士为知己者死”,我显然还不够格做比特币的知己。

所以我完全理解了周围那些人被比特币大潮卷走的原因。他们不过是把比特币、区块链或者股票当成一种牟利的工具,而又下注太多,一旦翻船,自然就一无所有了。而如果真正理解了它,又真的相信它,怎么可能拿不住币呢? 但此时,币是因为你相信而拿住,挣钱不过是你践行信念的过程而已。

可是面对巨大的不确定性,假设我坚持的信念错了,会让我亏掉一千万,两千万,怎么办?

这就是命运的波澜了。而大部分人却以为,如果在连续竞价的市场里,只要能“平仓”,就能在波澜中闲庭信步。那不能平仓的怎么办呢?

当你已经押注如此巨大的投资时,你应该确保你的信念是正确的,至少在你的知识范围里,它是99.99%可信的。尽管如此,确实也有失败的可能,但那又怎么样呢?

亏了,就亏了嘛。如果亏了证明自己错得离谱,说明自己整个世界观都有问题,花你所有的财产来纠正世界观,有什么问题呢?

死则死矣。

4,视死如归

假设比特币归零了怎么办?——不怎么办,比起死于肺炎的人来说,我还活着。

命运的波澜如果不发展为滔天巨浪,是没有可能把弄潮者洗出去的。

假设股市关门了怎么办?

假设金融危机了怎么办?

假设世界大战了怎么办?

前两个问题,历史已经做了解答。第三个问题,尚未回答。除此之外,还有很多别的问题:茅台没人喝了怎么办? 腾讯没人用了怎么办? 乔布斯死了怎么办…

我现在试着问自己,得了肺炎怎么办?得了癌症又怎么办?答案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,没办法,就去死。

人不能改变所处的时代,被囚禁在永恒的时空牢笼中。在大多数时候,人被命运主宰,不由自主,随波逐流。人的生命非常短暂,或死于肺炎,或死于癌症,充满了苦难,忧愁,在贫困,仇恨和战争中挣扎。而且从长期看我们坚持的任何主张也都毫无意义,国家、财富和文明终归于尘土。当真是 “生亦何欢,死亦何苦,怜我世人,忧患实多。”

但是英雄还是挺身反抗暴虐的命运,不惜被命运所毁灭。在必然的死亡和毁灭面前,有的人建立了短暂的秩序,像漆黑海面上升起的磷火。这就是意义,最高层次的意义。当你面临死亡时,能够自问没有虚度年华,将自己的全部投入到自己所相信的事业中去,就体现出了人高贵的精神。

作为投资者,我有我的相信和主张。当历史向我发问,问我“世界大战怎么办“时,我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,更不知道怎么办。但我还是有几个选择:

我可以丢掉仓位,现在开始花钱,醉生梦死,等待末日的降临。

我可以长吁短叹,说“洗洗睡了”。

我也可以跑到天涯海角去躲起来,了却残生。

或者我可以假装不怕,然后去烧香拜佛,将一切托付给命运。

我还可以高呼口号给自己壮胆。

但是我知道,假设最坏的情况发生,不过是有死而已。和得了肺炎或者得了癌症,并没有什么区别。但是我如果放弃了我自己的主张,就算活下来了,那么几十年后,我还是要面临那必然的结局,而且一事无成。其实最坏的情况下,我和其他人并无区别,不过是一个因为坚持了错误观点而死的死人。但如果事情有转机,我则可以实现我的理想。

而我这次如果再不坚持自己的观点,而选择逃避,那么我和千千万万的,已经死去的和未死去的地球人就没有任何区别。虽然我可能不会成为什么“成功”的人,但是人如果这一辈子连自己的观点都不敢坚持一次,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,对得起人所承受的那些苦难吗,那人岂不是成了畜生。

所以这次我选择视死如归。

当我死后,身体化为原子,文明化为尘埃,桑田化为沧海,宇宙终归于永夜。但文明照亮过岁月,我曾经为自己的信念坚持过哪怕一次,这已经足够了。

给岁月以文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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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Velaciel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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